2010年,成了全球鐵礦石貿易史上一個“分際線”:維持已有40年歷史的年度基準價格談判機制基本瓦解。全球鋼廠都以“憤怒”作為第一反應,又以“無奈”作為第二反應,之后陸陸續續、直接間接地承認與礦商簽訂了季度合同或“臨時協議”。在這變局稍穩的“間歇”,我們不妨對“鐵礦石之變”來一個全程追蹤,并沉下心來進行——
2010年,成了全球鐵礦石貿易史上一個“分際線”:維持已有40年歷史的年度基準價格談判機制基本瓦解。 三大礦以“干脆利落”的姿態,似乎一直主導著這個變局:先是明確提出定價改變的意圖,同時明確宣布與全球大部分鋼廠簽訂了基于現貨價格的短期或臨時合約。全球鋼廠都以“憤怒”作為第一反應,又以“無奈”作為第二反應,之后陸陸續續、直接間接地承認與礦商簽訂了季度合同或“臨時協議”。全球鋼鐵業的生產繼續“正常”地進行著。 中國鋼鐵工業協會相關負責人在接受本報記者電話采訪中曾說,鋼鐵業與礦商的定價博弈“還剛剛開始”。但畢竟,階段性的結果已“塵埃落定”,機制轉換的“分界線”已經劃出。寶鋼股份公司總經理馬國強在一季度業績說明會上已明確表示,鐵礦石定價機制的改變,目前來看已是“大勢所趨”。 對于這一場“點擊率驚人火爆”的鐵礦石“市場之變”,業界各有看法:有人認為是三大礦借壟斷之勢,對鋼鐵業實施“閃擊”之術;有人認為變局其實已如影隨形“伴隨”了多年,但鋼鐵業始終沒有“睜大眼睛直接面對”的勇氣;有人認為中國鋼廠應堅持抗拒;有人認為抗拒只會陷于更大的被動,只有取主動之勢,才是上策。真是讓人感覺鐵礦石市場成了“一團亂麻”。在這變局稍穩的一個“間歇”,不妨對“鐵礦石之變”來一個全程追蹤,沉下心來進行理性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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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8日,以“乘勢應變 合作互利”為主題的2010年鐵礦石國際市場研討會在青島召開,來自世界各地礦石鋼鐵行業近千名代表出席了研討會,共同研究全球鐵礦石貿易的新動向、新對策。新華社記者 李紫恒/攝 | 六年的談判沒有討回“話語權”
在中國,鐵礦石的“知名度”異乎尋常地高,“連買菜的老太太也會議論一番鐵礦石的問題”。更值得注意的是,國人一提鐵礦石,十有八九會馬上聯想到“話語權”問題,往往是以憤激的口吻“聲討”礦商的“霸道”:“我們買了這么多礦,在礦價上卻一點作不了主,買什么漲什么,真是虧。” 一位熟悉礦價談判歷史的資深人士對記者說,中國參與全球礦價談判的這6年多來,談判代表幾乎是在這樣的全民悲憤聲中“一路走過來”的。有時候,輿論的壓力大過對市場的判斷,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在這個過程中,“冷靜的思考”太少了,自我的反思往往被“怒氣”掩蓋了。話語權最后成了一個“玄之又玄”的東西,成為某種感情的載體,而不問“它到底意味著什么”。 中國的鐵礦石談判史,值得認真疏理一下。2004年度,是中國鋼廠參與全球鐵礦石定價談判的“起點”。據寶鋼人士回憶,寶鋼從建廠開始,就完全采用進口礦石,較早融入了全球礦石貿易體系中,在中國礦石進口未火爆之前,寶鋼的進口量占到國內礦石總進口量的三分之一。由于這樣一個地位,寶鋼就成為中國鋼廠礦價談判的“一線”代表;中鋼協作為行業的利益協調機構,在“后臺”實施一系列的準備、組織和總體協調工作。這個基本談判模式和總體構架,從中國礦石談判史的開端就基本成型,至今未變。2004年度寶鋼集團代表中國鋼廠首度全面參與全球礦價談判,談不上“大的發言權”,首先是爭取一個公平的談判地位。據相關人士說,當時最主要的目標就是避免三大礦參照現貨價給中國“單獨定價”。這表明,現貨價從中國礦價談判史的一開始就成為一個揮之不去的“陰影”,而其實質是中國鋼鐵業在本世紀初進入新一輪快速發展期時,先天存在制度缺失,未形成有序、統一的鐵礦石市場平臺,未在源頭上消除礦價“雙軌”、倒礦贏利的空間。這個“苦果”是我們自己種下的。 2005年度:日本新日鐵公司與巴西淡水河谷公司率先達成71.5%漲幅的首發定價。在首發價出臺之初,寶鋼曾發表公開看法,認為這一漲幅“超出了鋼鐵業能承受的范圍,必將對全球鋼鐵業的長期健康發展產生不利影響”。但后來寶鋼接受了這一定價。國內輿論認為這是“被迫追隨”,引發了對中國鋼廠“喪失話語權”的指責。但這一年,寶鋼有一個“大的勝利”,就是代表亞洲鋼廠堅決拒絕了澳礦巨頭必和必拓提出的基于到岸優勢的“額外加價”的要求,維護了傳統的礦價機制。但從這一“勝利”中也充分反映出,基于到岸優勢的“現貨體系”正日益滲透到長協價格談判中去,國際礦商對“現貨利益的引誘”已在作出實質的試探。 2006年度:6月20日,寶鋼集團代表中國鋼廠與鐵礦石主要生產商必和必拓公司達成價格協議,精粉礦和塊礦價格比上個年度上漲19%。這一漲幅與此前由巴西淡水河谷公司和德國蒂森克虜伯公司達成的“首發價格漲幅”一致。這個結果在業內也被認為是“被迫追隨”。因為在首發價出臺時,中國鋼廠方面表示定價沒有充分考慮“中國市場的情況”,認為不可接受,并且堅決要求與三大礦山公司繼續進行談判,盡最大可能與談判對手就中國市場的未決問題進行探討。但最終無果。這充分體現出,在鐵礦石需求旺盛、長協礦與現貨礦“價差”拉大的情況下,三大礦的壟斷力量得以強勢發揮。 2007年度:這一年度的談判被稱為“閃電戰”,也是中國鋼廠首度獲得首發定價權,成為中國鋼廠迄今取得的“最大的談判勝利成果”。在2006年底的12月21日晚間,寶鋼集團宣布,寶鋼與世界上最大的鐵礦石生產商巴西淡水河谷公司就2007年度國際鐵礦石基準價格達成了一致,粉礦價格上漲9.5%。寶鋼在談判開始后的1個月左右時間內一舉拿下首發定價權。這個結果后來被實際證明是一個“好得不能再好的價格,全球鋼廠都要感謝寶鋼”。因為,在這一年度內,鐵礦石現貨價上漲了一倍以上。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價格“雙軌”的矛盾更為突出了。 2008年度:2月18日晚間,全球最大鐵礦石生產商巴西淡水河谷公司正式宣布,它已與日本最大鋼廠新日鐵公司和韓國浦項公司確定了2008年度海運鐵礦石漲幅為65%至71%的“首發基準價”。寶鋼集團代表中國鋼廠在22日確認了這一價格。但兩大澳礦企業不認可此一漲幅。至6月底,寶鋼宣布與澳礦達成價格協議,漲幅在79.88%至96.5%之間。這一年,巴西礦商實現了“質量加價”;澳礦終于實現了2005年度提出但未實現的“基于到岸優勢的海運費加價”。這被視作年度長協礦基準定價機制出現的最明顯“裂縫”,其根本原因還是現貨市場對礦價上漲的強烈預期。 就在2008年度“近乎天價”的長協價出臺沒多久,全球金融危機爆發,鋼材市場出現“近乎休克”的需求突然中斷現象,現貨礦價大幅下跌。兩相對比,國內輿論和不少鋼廠就有了強烈的“被礦商忽悠和欺騙”的感覺,一些鋼廠未執行與礦商的部分長協合同,轉而從相對低價的現貨市場采購礦石。其實,冷靜地分析一下,此次金融危機在全球“沒有誰準確地預見到”,事后諸葛亮占了大多數,說礦商有意設“高價陷阱”并不公允。但影響到2009年度礦價談判的是,全球鋼廠都強烈要求礦商大幅降價,中國鋼鐵業更是設了“回到2007年度價位(相當于下降40%)”的底線。到2009年5月,日本新日鐵與力拓達成降幅近33%的年度“首發價”,但中國鋼廠表示拒絕跟隨。后中國經濟快速回暖,鋼產量又創新高,對礦石的需求重回增長軌道,現貨礦價止跌回升,很快超過了長協礦價,“雙軌”價差重新出現。到8月份,中國鋼廠與澳大利亞新興礦商FMG達成降幅在35%左右的半年期定價,而三大礦并不認同。最終中國鋼廠與三大礦的年度談判“不了了之”,礦石采購采取了“臨時合同”的形式。至此,年度基準定價機制已是“名存實亡”。 到2010年,現貨礦價已超過長協礦價一倍左右。三大礦分別明確宣布,以基于現貨市場變化的季度定價方式取代傳統的年度定價,以更有效地反映市場變化。此后,礦商又宣布與全球主要鋼廠達成了季度定價協議或“臨時協議”。日韓鋼廠和歐洲蒂森克虜伯等主流鋼廠都先后表示接受了季度定價。中國鋼鐵業雖一直堅持說“談判還在進行中”,但中鋼協和寶鋼對外表示,國內鋼廠先與礦商以臨時價格預結算,待談判有結果再進行最終結算。這基本也是承認了定價機制變化的現實。 從歷史的勾勒中可以看出,“瘋狂的石頭”和定價機制的改變是如何一步步演進的。首先,以中國為主的鋼鐵業的快速發展,引發了礦石階段性供不應求的大氛圍。其次,全球唯有中國才存在的礦石“一國兩價”的格局,形成了一個長期難以消除的“價差”,引發了對礦石利益的非理性追逐,基于現貨市場的新定價機制,其實質就是基于短期超額利潤。當然,三大礦的壟斷也不可忽視,在上世紀礦業低迷期,三大礦整合了優勢礦山,這種相對壟斷地位一時難以改變,在供不應求的市場中,其壟斷效應可較為容易地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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