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馬甲”運動持續在法國發酵，給馬克龍力推的改革增添了阻力。人們對這一抗議浪潮評價不一，認為癥結在于法國民眾生活困頓超過外界想象者有之，認為根源在于法國人好逸惡勞、不愿改變者亦有之。真相究竟如何呢？

　　記者近一個月來多次走上街頭，采訪多位“黃馬甲”示威者，發現這一示威運動的主力是由法國的下層階級（即收入水平低于中產階級但高于貧困人口的階層）和中產階級聯合組成的“夾心層”，“黃馬甲”運動的根本成因在于“夾心層”和精英階級之間的矛盾，抓住這一點，這一表象背后的法國真相呼之欲出。

　　馬克龍就任法國總統以來，外交以重塑“歐盟”、氣候變化為“抓手”，內政以降低財政赤字、放活勞工市場、提高法國經濟競爭力為目標。從宏觀上看，這些主張確實有利于解決法國過于平均主義、高水平福利難以為繼的痼疾，也有利于提升法國在國際博弈中的地位。

　　然而，令他沒考慮到的是，這些代表著精英階級利益的主張，和法國社會“夾心層”的訴求存在沖突：下層階級會由于政府為降低財政赤字而不斷加稅，可能淪落為貧困人口，中產階級則對于自身成為精英階級的“奶牛”、卻從未得到相應的獲利感到不滿。如此矛盾是引發“黃馬甲”運動的根本原因，也勢必導致馬克龍原定改革方案難以繼續推行。道理很簡單，當改革的利益只能讓精英階級受益時，中下階級怎么會不抗拒呢？

　　與此同時，它也讓我們從另一個角度理解了法國近年來頻頻遭遇“改革難”的真相，反對改革的聲音中固然不乏福利體系的既得利益者們阻撓的呼聲，但“夾心層”和精英階級之間的利益沖突才是改革難以推行的真正癥結。在法國精英階級找到能夠引起“夾心層”中的大多數民眾共鳴的改革目標和方向之前，法國“改革難”的問題將難以解決。

　　“黃馬甲”運動是最近至少四年來，法國極為罕見的“夾心層”聯合一致共同向精英階級示威的運動。馬克龍所代表的精英階級引發了這一運動，而自身卻又恰恰為這一運動扮演了“清道夫”的角色。在馬克龍上臺之前，法國政壇傳統的“左右”對峙格局分化了中下階級的力量，各群體尚能找到本群體利益的代言人，然而在馬克龍代表的“中間派”勢力橫空出世后，失去了代言人的中下階級不得不依靠自身的力量進行抗爭，而社交媒體時代的到來使得這一運動跳出了尋找新的代言人的桎梏。

　　就法國而言，盡管現行的代議制民主體系顯現出老化破敗的跡象，但一方面精英階級和中下階級之間的矛盾尚遠未尖銳到毫無轉圜的地步，而“黃馬甲”運動的興起已經令精英階級被迫公開承認錯誤，要建立新的“國家契約”，精英階級完全喪失糾錯能力之前，法國民眾探索新型民主之路勢必漫長；另一方面，法國經濟和科技的發展也還沒有為代議制民主之外的民主形式提供成熟的條件。

　　從最近的民調看，法國“夾心層”并未因不滿現在執政的精英階級而倒向極左或者極右的民粹勢力，然而馬克龍在既定改革方案難以推行之后，也很可能面臨任期內成績慘淡、無法連任的結局。而誰能夠忠實地或者表面上忠實地反應法國“夾心層”們的訴求，誰就可能成為下一任法國總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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