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時間10月30日凌晨,美聯儲結束了為期兩天的今年第七次議息例會。正如早前市場所預計的那樣,會議決定結束每月100億美元國債和50億美元的抵押支持證券的購買,持續了71個月的美國的量化寬松貨幣(QE)政策終于畫上了句號。
QE政策可說是近5年來美國最大的貨幣試驗,對于全球產生了深刻影響。雖然這項試驗的實際設計人是美聯儲前主席伯南克,但QE政策的雛形早在1961年就出現了。當年美聯儲為了解決經濟衰退、貿易逆差,以及國債收益率陡峭的問題,試行了一次拋售短期國債、購買長期國債的結構性調整措施。這個壓低長期貸款利率的措施,與幾十年后的QE及其“扭曲操作”有不少相似之處。而真正讓QE成為中央銀行干預經濟的重要手段的,當數日本在十幾年前為了將經濟拉出通貨緊縮泥淖而實施的“定量寬松”政策。
在2008年底至今的QE大潮中,美聯儲先后實行了大大小小各類QE共5次。剛開始推行QE,目的當然是為了解救面臨崩潰的金融機構,也就是解決金融系統的流動性問題,后來則是為了解決零利率之下的利率失效問題,以活躍信貸、啟動經濟,從而降低失業率。回過頭來看,美聯儲拯救金融機構的目的達到了,但啟動經濟和降低失業率的目的就很難說了。有兩個觀察點可證實這種懷疑。第一是美國經濟復蘇還遠遠算不上強勁,復蘇過程中時有增速跌至衰退邊緣的情形;第二是美國的失業率雖然逐漸降至6%以下,但美國的勞動參與率卻不斷下降,上月該數據是62.7%,這是36年來的最低水平。
所以,若總體分析來看,很難說QE政策到底是成功還是失敗。至少在道義上,QE政策自始至終就充滿了爭議。因為從最成功之處看,無非就是避免了美國金融機構的崩潰,可是,隨后金融機構肆無忌憚大發花紅,尤其華爾街巨頭們照樣拿天價薪酬的現象被曝光后,救助金融機構的行動變得聲名狼藉。不僅于此,后來實體經濟復蘇之路蹣跚,而全球主要股指和大宗商品市場牛市沖天,導致社會存量財富被膨脹的貨幣效應強制再分配,最終還是社會底層的普通人承擔損失。
6年來的QE實踐,讓世人看到一些規律性的東西。首先是由于全球化,導致全球一損俱損,然而卻不能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原因是,依靠全球貿易和資本流動的高度滲透,舊的經濟模式導致消費突然失去動力,而生產方則產能突然極度過剩,失去了市場。所以,引爆于美國的金融危機,迅速擴散開,波及全球。而依靠財政刺激,隨后新興經濟體率先高速復蘇,但歐洲卻又爆發了債務危機。在美國走上溫和復蘇之路后,歐洲經濟則陷入了復蘇僵局、新興經濟體則走上了增速趨勢性下降的道路。之所以會造成這種危機后經濟復蘇不能同步的局面,是因為原有的經濟格局已打破,但新的經濟模式和運行機制卻遲遲未能在全球范圍形成。
因此,美國終結QE,也標志著過去同榮時代的告終。美聯儲終結QE政策實際上在時間上延遲了一年左右,算是最大限度地降低了利率波動。但此舉對全球金融市場的沖擊不可避免。如果因地緣政治局勢緊張美國在退出QE后過快轉變利率政策,則對世界金融市場的沖擊將非常猛烈,如果控制不好,全球經濟通過金融市場日益聚積的風險將可能迅速爆發。
接下來,日本就將舉行會議,討論是否加碼寬松的可能,估計至少每年60至70萬億日元的寬松貨幣政策規模會持久下去。若無意外,歐洲央行在年底也會將早前確定的各項寬松措施逐漸落實。而中國則面臨很大的降息和降低準備金率的壓力。全球經濟或進將入一個迷茫和各行其是的時代,或者說在轉型上競賽的時代。
全球貨幣政策分道揚鑣,還只是問題主要的一方面。另一個更復雜的方面是,后危機階段全球經濟復蘇階段的脆弱性、差異性,而由于過去相當長一段時間過度強調全球化,以至于各主要經濟體的經濟模式形成了某種偏向,要么極度依賴外部市場,要么極度依賴外部產能、要么極度依賴杠桿式發展。盡管各經濟體已意識到并也在想辦法修補已不合時宜的發展模式和機制,但收效甚微。這從G20集團會議說得多、做得少、成效更少就能看得很清楚。所以,未來全球競爭,就看誰能改革自己經濟模式的根本痼疾,誰能擯棄過度的全球化,率先求得內部的自我循環。
對美國來說,如何解決產業空心化和極度依賴金融等第三產業的問題,是經濟能否重新走向長期穩固增長的關鍵。對歐洲來說,如何徹底去杠桿化,解決福利政策過頭的“懶人經濟”問題,是重新煥發活力的基礎。而新興經濟體,做好財富的初次分配和再分配,讓勞動者在國民收入分配中占據優勢地位,通過減稅等手段啟動內需,減少對于外需的依賴,是經濟長期具有競爭力優勢,不受外界不利影響的必由之路。全球各經濟體各有各的優勢與短板,在未來全球貨幣和經濟政策各行其是的時代,誰能找到合乎自身實際的發展模式,搶先成功轉型,誰就在未來競爭中有了立于不敗之地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