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國經濟改革成功的關鍵,在于能否設計出比較高效率的制度供給,而之前的一系列信號都表明,十八屆三中全會的改革方案恰以如何通過推進市場化改革提高要素配置效率,并進而釋放增長紅利為核心。剛剛發布的10月中國宏觀經濟數據,顯示宏觀經濟趨向穩定,短期增長無需多慮,而長期增長仍存隱憂,中國經濟已經進入一個潛在經濟增長率逐步下移的經濟發展新階段。新階段自然需要創新宏觀管理思路,從需求管理轉向供給管理,培育經濟增長的接續動力,推動中國經濟轉型升級。
本質而言,筆者認為,與金融危機時的經濟減速比起來,本輪經濟減速最大的不同,是中國經濟持續高增長的條件、中長期結構性因素,特別是全球化基本面、要素基本面等正在發生趨勢性變化,中國開始真正步入增長動力轉換的年代。
一般來講,有兩種機制在促進經濟增長中發揮著作用,即微觀增加供給的增長機制和宏觀擴大需求的增長機制。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以來,全球經濟復蘇乏力,增長中樞漸次下移,經濟增長低于趨勢增長率逐漸成為“新常態”,為應對這種趨勢,各國政府的普遍思路是致力擴大需求以拉動經濟增長,也即經濟學中常說的“需求管理”。
上世紀二、三十年代,隨著西方發達國家普遍進入大規模工業化階段,生產供給極大豐富,工業化的大規模供給和人們需求的有限性之間產生了不可彌合的矛盾,并最終導致西方世界的“經濟大蕭條”。由此,主張通過需求管理和政府干預的凱恩斯宏觀經濟理論因危機而生,并通過當時的美國總統羅斯福向西方乃至全球推廣。此后,反危機時期的短期需求管理政策越來越成為長期的政府政策,全球主要國家開始全面實施政府干預經濟政策。自此,實現經濟增長的機制發生了重大的調整,經濟增長不再只是微觀增加生產要素和提高要素效率的問題,從宏觀經濟層面上擴大出口、增加消費和投資成為主導增長模式。
近幾十年來,需求管理的思想一直被全球大多數國家政府所追捧。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機暴發后,為刺激有效需求不足,無論發達國家還是發展中國家政府更是把短期的需求管理政策常態化、普遍化和長期化。然而,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的問題不盡相同,發達國家更多是需求約束,而發展中國家并非有效需求不足,實際上更多是供給約束下的潛在經濟增長率放緩,中國尤其如此。
要論當前中國經濟發展面臨的最大約束,并非是需求而是供給,也即人口紅利減少、生產要素成本上升、全要素生產率滯后帶來的問題。隨著“人口紅利”優勢逐步衰減,未來五年由低成本衍生出來的高資本回報率優勢,可能將逐步消失,隨著勞動力要素和資源要素價格相對調整,中國經濟依靠低成本優勢的粗放式增長已成歷史。
在此情形下,筆者認為,我們必須盡快改變“三駕馬車”的分析思路框架,而放眼于長期供給的分析新框架,因為長期供給才是決定一國潛在經濟增長軌跡的關鍵所在。從當前“調結構”的政策思路上看,若總是在“出口-投資-消費”三者之間找平衡,圍繞的都是總需求概念,而供給的硬約束才是本輪經濟回調的最重要因素。再清楚不過,既然經濟減速是由供給約束造成的,那么再一味去設法擴張需求,就非但不能提升經濟增長,反而可能導致經濟結構的失衡和負債式增長。
長期以來,我國宏觀調控政策的重心,始終是在實行需求管理的反周期政策。全球性金融危機之后,我國再次實施積極的財政政策,期間雖然也有過啟動消費需求和結構性調整等新手段的運用,政府支出計劃也有所調整,但總體框架仍然屬于需求管理的傳統思路。
需求管理帶來的經濟擴張,不僅僅是政府的過度干預,也不僅表現貨幣發行的擴張需求,而且還更多地表現出了負債水平的升高。目前,除了各地方政府以土地為基礎的負債表式擴張,導致了政府負債的急升之外,全社會總體債務率都有所提高。數據顯示,近十年來我國全社會的債務率(杠桿率)已經上升了40個百分點。特別是在2008年期間,面對國際金融危機的加劇和國內經濟增長下行的壓力,中央政府出臺了一系列經濟刺激計劃,并針對重點需求發力:比如鼓勵住房消費,啟動地方融資平臺、加大周期性行業投資等等,隨著銀行信貸規模的擴張以及投資的加速,經濟增長出現了強勁反彈,但與此同時包括政府、居民、企業以及金融機構在內的不同部門債務率也在快速上升。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數據顯示,自2005年至2012年,我國非金融部門(居民部門、非金融企業部門和政府部門)債務占GDP比例整體呈上升趨勢,債務總額由25.8萬億元上升至91.6萬億元,杠桿率由139.3%上升至176.3%,累計上升約37個百分點,表現出較為突出的負債表擴張性質。
傳統的擴張性財政和貨幣政策的目標,都是通過調節商品或貨幣市場均衡條件推動總需求曲線向右移動,以達到更高的均衡產出點,但代價是不斷推高價格總水平,進而造成嚴重的通脹,但提高均衡產出也可以移動總供給曲線,結果是產品價格水平的降低和要素生產效率的改善。
現在回過頭來看,過度關注需求,不僅加劇了經濟波動,帶來了資源錯配的風險,也影響了生產要素效率的發揮。因此,從“放松政府管制,優化制度供給,提高要素效率”三大目標著眼,著眼于供給,重視微觀主體的稅收激勵,實施減稅以及稅制改革,增強微觀主體供給能力,鼓勵技術創新,重新審視政府與市場的邊界,發揮生產率對提升總供給的根本作用,才能最終打破影響中國經濟的供給約束,真正釋放生產力,而這也恰與新一屆政府倡導的簡政放權、加快競爭性市場體系的改革路徑不謀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