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中國內地的首家村鎮銀行,四川儀隴惠民村鎮銀行在2007年2月設立,距今已六年了。據統計,截至今年2月,經銀監部門批準設立的村鎮銀行已達1502家。在經歷了早期的蹣跚前行之后,近兩年村鎮銀行可謂突飛猛進。然而,在數量擴張的背后,其中的深層次矛盾亟待解決。
從某種意義上講,村鎮銀行改革的初衷,是為了彌補農村金融布局的薄弱環節,但其發展路徑和模式,卻值得反思和商榷。在國外,按照現代金融業標準,小銀行這類專業化組織似乎越來越不流行,它們集中于特定客戶群的比較優勢,在金融危機中變得更脆弱。如上世紀80年代的存貸危機、2008年的次貸危機中,大量美國小銀行紛紛破產倒閉。
但小銀行仍具有豐厚的生長、繁榮的土壤。一方面,其所能發揮的服務實體經濟的功能,遠高于世人的想象。如去年初,時任美國FDIC代理主席馬丁·格倫伯格就說,“盡管資產不足10億美元的社區銀行,占銀行業總資產的比例低于11%,但其向小企業發放的貸款卻占到全行業的近40%!蓖瑫r,在美國,小企業創造了大約三分之二的就業崗位,更占據新增就業的大部分比重?梢,小銀行通過間接影響就業,對于居民收入、消費乃至經濟增長都有深遠影響。小銀行熟悉自己的客戶,通過運用“軟信息”,建立獨特的風險識別機制;小銀行更加親民、更能為小企業和普通人帶來切實好處。
在我國,尤其在縣域以下的鄉鎮和農村,同樣有小銀行得以扎根的寬闊土壤。除了村鎮銀行,許多地方的中小城商行和農商行,已在服務地方和小微企業方面,探索出了值得稱贊的創新道路。相比而言,村鎮銀行雖在數量、資產規模等許多指標上飛速發展的同時,也暴露了布局失衡、清算結算等基礎設施支持不足、配套保障政策有限、負債業務難易兩極分化等突出問題,既反映出改革協調的不足,更凸顯了現有發展路徑的誤區。最為重要的,就是過度追求商業化金融的負面結果。
在農村金融領域,農村信用社在處理歷史問題的過程中,合作性金融的優勢被摒棄,向商業化銀行轉型成為主流。對于被涉農呆壞賬困擾多年的農村金融改革來說,新型農村金融機構的商業化定位,也是情理之中。然而,放眼各國,小銀行的發展,主要還是體現出合作性與政策性為主、商業性為輔的特征。合作性金融歷史久遠,即使在今天,還是許多國家農村金融領域的主角。至于政策性,也取決于小銀行特殊的經濟政治價值。如美國社區銀行,許多都在美國聯邦住房貸款銀行體系的“羽翼”下運營,后者則是典型的準政府組織和政策性金融機構。
可以說,各國小銀行面對的業務領域,通常都是相對成本高、收益低、風險大。實際上,過分追求商業化會給村鎮銀行改革帶來諸多陷阱。例如,相關審慎指標過嚴、扶持政策不足、業務偏離農村等都與此相關。事實上,這樣做,也難以體現政府在其中應有的職責,更不能充分展現小銀行機制的內在靈活性。
與此密切相關的問題還有,村鎮銀行的發展動力,究竟是計劃還是市場,F有村鎮銀行的快速發展,由從銀監會到各地銀監局、以及地方政府的熱情推手。由此也帶來相應的問題,如在“大干快上”的背后,各地村鎮銀行基本遵循“簡單復制”的樣板,難以發揮地方小銀行固有的靈活性,以適應不同區域差異極大的金融需求特點。再比如,地方政府的認可,是發起設立村鎮銀行的首要條件,而在地方金融競爭日益激烈、許多地方熱衷于建設區域金融中心的背景下,村鎮銀行也成了體現政績重要的內容。由此,也出現了不少在“拉郎配”模式下的“銀企對接”或“拉存款”。
正是在行政思維模式下,村鎮銀行發展遇到更多額外問題。金融改革需要面對風險,而作為改革主導者的銀監會,其首要任務卻是防范風險,其中存在內在矛盾,而不同部委之間的政策協調配合難度甚大。筆者因此認為,從計劃轉向市場,才是解決這些問題的根本之道。
當然,如何轉向市場,還有許多值得探討的地方,但起碼有兩點需要指出。一,各國小銀行的股東,往往都是地方投資人和管理者,這也使其利益與小銀行命運緊密聯系。而在村鎮銀行缺乏內部制衡的股東結構下,商業銀行往往把其作為分支行來布局,或者當成實施監管套利的工具。即使是外資銀行,多數也是為了維系政府關系,獲得間接監管利益。二,正是在計劃思路和強烈的金融父愛主義影響下,才有了村鎮銀行以風險控制為主的思路,而非以實現服務功能為首要目標。其實偶爾有小銀行倒閉和新設,在各國都是極常見之事。或許在完善金融破產制度同時,先放松農村金融的機構管制,允許機構更易進入和退出,可能更易促進農村金融改革的實質性突破。
金融機構的“大”與“小”都不可或缺。村鎮銀行的發展符合全球金融大潮流,但是不應放棄行政式規劃與設計思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