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1日,北京暴雨成災,密集的雨點把街道變成了“湖泊”。有家不能回的人們,擠在可以避雨的地方,不安彌漫,莫名恐懼,“城市病”發作,很多人被感染。
第二天,氣象部門發出了暴雨藍色預警,有媒體刊出當天下午空空蕩蕩的街道照片:寬闊的街道上,只有寥寥車輛疾馳,甚至比SARS時期還少。在這個時候,城市顯示出另一幅面孔,它顯得有些空蕩寂寥。 在此之前,生活在北京的人們已經習慣了擁擠。地鐵沒有了上下班高峰,每個時刻都塞滿了人。春運時眾人擠乘火車的畫面曾是典型的中國形象,但那種擁擠,在今天許多城市已司空見慣,城市公交可謂“天天是春運”。另外,在醫院,在節假日的公園,在特定日期的廣場,在每一個招聘會,在大型演出現場,在大多數展會……隨處可見的擁擠,讓人心浮氣躁,爭吵打罵天天在發生。 但更多時候,人們還是沉默前行,城市生活的巨大慣性裹挾了太多人。稱自己有“密集恐懼癥”的都市人越來越多,有隱居夢的人越來越多。看到人群聚集就頭暈,成為都市人的逃離借口之一。但恐懼歸恐懼,真正離開的人沒有多少。相反的是,大城市人口增加的速度一點兒也沒放緩。外面的人要進來,里面的人出不去——不是出不去,是沒地方可去,離開城市,就意味著失去城市所能給予的機會和保障。
人為何要奔城市而來?因為城市有各種優質的資源,有相對公平的環境,有實現自身價值的條件,有追求夢想的機會……與這些相比,“密集恐懼癥”似乎不算什么了。陳丹青曾說,中國人的信仰是“活下去最要緊”。 但是,在人們生發了不僅要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有質量的念想的時候,對于“密集恐懼癥”的抱怨與厭惡就會愈加強烈。
追尋“密集恐懼癥”的形成基因,會發現生存本身所存在的一些悖論。我們需要信仰,但卻急功近利,在拜佛的時候一擁而上,眼睛里看不到虔誠只有焦灼;我們需要理想,但卻不懂得理想是什么,于是才有那么多人把國考和藝考當做出人頭地的通道,萬人爭走獨木橋;我們需要理性,但在許多圍觀事件中,卻只有麻木的盲從,會被一個謠言攪得人心惶惶。
社會的畸形發展,為“密集恐懼癥患者”群體化擴大提供了最好的溫床。密集的勞動力在創造著城市文明,但在城市文明展示它魅力一面的時候,卻無情地拋棄了為它輸血的人群。制度的藩籬仍然在區分著人與人的差別,制造著種種不平等。但愈是如此,對對岸的渴慕,會讓被歧視者愈發強烈地想要跨越障礙享受平等。“密集恐懼癥”是人的群體屬性的最好體現,有時,人真的寧愿承受群體的擁擠,也不愿忍受被拋棄的孤單。
和城市充滿“密集恐懼癥患者”相對應的是鄉村的寂寥與空蕩,這是另外一種性質的恐慌,讓我們看到另外一個被“孤獨恐懼癥患者”所擁有的中國。如何讓人與人保持密切的、合作的關系,同時又擁有彼此尊重、不至于冒犯的距離,成為一個像麻繩團一樣越解越亂的社會難題。放棄對特權的守衛、人人可以平等對話、可以爭取屬于自身的生存權利,這才是消解“密集恐懼癥”的方法。
有這樣一個故事:把斗魚放到一個魚缸里,它們會相互廝殺,直到全部死亡;而將它們放養于江河湖海中,每條魚才會繁衍并擁有自己的家族和幸福的生活。此刻,我們就是被放置到魚缸中的斗魚,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沖出魚缸、躍身投入自己的江河湖海。
回想起7月21日夜,人們開車上街打開雙閃,幫助滯留機場的乘客;有人打開家門或經營場所的大門,讓陌生人得以休憩,這是城市里少見的一次不設防。當大雨遠去,繁忙重現,一切又回到了原來的樣子。城市這口沸騰的大鍋,一如既往地蒸煮著我們火熱的生活,接受在密集的空間里生存,還是大多數人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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