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市場人士先前預測,為了抑制惱人的通脹勢頭,央行會再次啟動加息這個工具,只是春節后立即啟動,有點出乎意料。這次,金融機構一年期存貸款利率在上調25個基點之后分別達到了3%和6.06%。不過,即便如此,似仍趕不上還在加快的通脹腳步,目前的實際利率可能仍為負值。各方普遍預計今年還將有一到兩次加息的可能。 被海外媒體稱為進退兩難的中國央行在駕馭貨幣政策方面的確有些捉襟見肘,不過這并不表明央行的專業水平與政策預見能力在原地踏步,而是央行在調控中國這個具有世界性影響且經濟規模不斷擴大的超級新興經濟體的貨幣政策時,面臨的約束條件實在太多。假如把時光往前推30年,相信那時央行的任務不會像今天這樣復雜且吃重。換句話說,在管理通脹預期方面負有最重要責任的央行,有時不得不扮演著自相矛盾的角色。盡管如今越來越多的人熟悉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米爾頓·弗里德曼所說的通貨膨脹永遠是貨幣現象背后的政策邏輯,盡管中國央行比任何其他市場主體都明白扎緊貨幣發行籬笆的重要性,但是在執行兩年多以前啟動的一攬子經濟刺激方案需要制造天量信貸需求時,在保證每年8%左右的經濟增長率需要發放至少7萬億元的信貸時,在面對愈來愈難以管控的商業銀行放款沖動時,在去年一年的新增外匯占款就達到2.9萬多億時,在面對銀行體系外一年動輒四、五萬億元的信用規模時,要控制融資總量抵御通脹來襲,除了央票、存款準備金率這些政策工具之外,就是最具實際效力的利率調控了。 從某種程度上說,央行的政策困境體現了中國經濟內外失衡的負效應。雖然政策制定者和執行者都深知經濟增長、充分就業、物價穩定和國內外收支均衡實在是難以同時實現的高難度經濟目標,但在一個經濟生態相對平衡的經濟體里,上述經濟目標也絕非無法企及。可是今日中國的現實經濟狀況是,日益嚴重的內部經濟失衡尚未緩解,外部失衡趨勢也未得到有效遏制。這些年來,在促進經濟增長是各級各地政府第一要務的宏觀背景下,對投資和出口的偏好是普遍的政策認知并得到一貫執行。其結果,中國每年創造的新增GDP中來自投資的比重居高難下,平均在40%至45%,個別年份甚至超過了80%。而美、德、法等國GDP中來自投資的比重一般為10%至20%。如今中國每增加1億元GDP需要投資4億至5億元;而上述國家一般只需要1至2億元。筆者估計,中國去年將近6萬億美元的經濟產出中,真正有效率的比重不會超過30%。所以,歐洲經濟看起來死氣沉沉,但是他們的勞動生產率和有效經濟增長卻是我們難以比擬的,故一言以蔽之,在中國各地上演的如火如荼經濟增長大戲在某種程度上還是以犧牲經濟轉型時機為代價的。 在經濟內部失衡加劇的同時,外部失衡也在威脅著經濟的良性發展。過去十年,在入世“紅利”的驅動下,沿海地區以壓低勞動力成本、資源提前消耗與環境惡化為代價,換來了出口的高速增長、巨額的外貿順差以及經濟規模的急速擴大,但這種高度依賴于外部需求且寅吃卯糧的投資與生產狂熱是不可能持久的。日本和我國臺灣地區當年的經濟發展勢頭是何等的狂飆,早在1968年,日本即躋身世界第二經濟強國;我國臺灣地區的經濟產出在上世紀80年代中期曾達到大陸的一半,但是主要依靠產業結構轉移以及出口驅動的經濟增長模式并不能確保持續發展,如今,越來越嚴重的產業空心化以及遭遇的巨大升級瓶頸已成了橫亙在我國臺灣經濟面前的兩道高墻。 我們決不愿意看到長三角和珠三角這些大陸經濟核心地帶的經濟發展陷入今日我國臺灣地區的這種狀況。而從經濟重要性和系統性的對比來說,日本的經濟發展教訓絕對值得中國鏡鑒。同樣,鐘情于美國模式的經濟學家們現在終于認識到,美國盡管可以仰仗美元本位來定期向世界輻射經濟風險和轉嫁經濟危機,但在經濟全球化的邏輯框架下,這種不負責任的經濟政策只會惡化本已嚴重失衡的世界經濟,最終使世界經濟由失衡走向失控,美國也不得不痛苦地療傷。 鑒往知來,世界各國各地區的經濟發展教訓告訴我們,沒有一個“系統穩定重要性國家”可以在經濟內外失衡的環境里實現宏觀經濟的主要目標。無論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全球經濟再平衡,還是高難度的通脹預期管理,乃至對中國未來經濟可持續增長極為關鍵的戰略轉型,都迫切需要決策層將治理內外經濟失衡作為今年和“十二五”期間的基礎性任務來抓。 未來一段時期,中國必須正視日益嚴重的內外失衡引致的顯性和隱性經濟風險。這要求宏觀經濟政策盡速在經濟增長和結構優化之間找到均衡點,并且通過系統性的政策設計與有效的執行力來實現經濟結構的戰略轉型,以期將經濟增長的下一個周期建立在結構均衡的邏輯起點上。另一方面,如何在開放資本賬戶的進程中防范系統性金融風險,努力將龐大的外匯儲備降至合理的線位并積極拓展外儲運用渠道,也是考驗決策層和政策執行者的關鍵性命題。當然,所有政策的出發點和歸宿理應回歸到民生福祉的改善上。正如廣大網民熱切期待的那樣,如果全國各地的GDP增長能與民眾的幸福感同比例提升,如果覆蓋全國的社會保障體系能夠早日建成,那對我們國家來說還有什么困難可畏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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