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喜歡收藏的,即使是當今玩出高水平的,有哪一位沒交過“學費”,又有哪一位沒買過贗品?只講“過五關斬六將”不講“走麥城”,是不客觀的。我覺得收藏方面的刊物應該多刊登一些“走麥城”的文章,讓同行或后來者多多汲取教訓,此等“學費”交得越少越好,但交“學費”在所難免。
要是沒摸著門,即便跟賣家是半熟臉,賣你個假的坑你也會沒商量。俗話說:“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我就不止一次上過當。
我對彩陶收藏情有獨鐘,彩陶無論是千姿百態的形制或是五彩斑斕的色彩,都有很高的藝術價值和豐厚的歷史文化底蘊。它是人類由遷徙到定居的一次飛躍,是最具審美藝術的創造,是東方藝術之源頭。有人贊頌彩陶,稱它是“火的結晶,熱的凝聚,熟食的完善,原始詩性智慧的永久定格”。
記得第一次購買彩陶時,頭腦中根本沒有一根弦,認為攤上的彩陶都是真的,因此只選擇自己喜愛的器型。看過了幾個攤位之后,便選定了一只半山類型的小口長頸壺與一只不帶任何色彩的鵂(鵂,俗稱貓頭鷹)。接著便是輪番砍價,攤主見來個“雛兒”,自然不會輕易放過,不坑你也會讓你掉層皮,誰讓你喜歡。價格居高不下,舌戰了兩個時辰,總算相互讓價,才把自己喜歡的“寶貝”搬回了家。當時雖然沒有“撿漏”的感覺,但心中也有說不出的滿足感。到家反復把玩觀賞,請朋友鑒賞,但問題隨之而來:小口長頸壺的壺口一般應該一邊有一個小耳,而此壺僅有一耳,破綻就出自小耳之上。當然,彩陶埋在地下數千年即便不出土,在地殼中受到各種不確定因素,缺個頭、掉個角、有個沖兒是常事。此壺給人一種假象,讓人認為出土時碰掉了一耳,然而碰掉后的茬口竟無任何傷痕,就是說耳朵是后黏上去的,這讓人生疑,難道原始社會有黏合劑?我認為原始人在當時的情況下惟一的辦法就是在制胎時將耳從頸口揪出小耳來;而鵂(貓頭鷹)也在細心觀察下現出了原形:鵂這種器物是用來煮水或食物的,三只腿中是空的,適于裝水或食物在火上煮。吃熟食是人類擺脫愚昧走向文明的一個標志,鵂腿內側有裂痕,水和食物就會從裂痕處流出來,因此,此鵂可以肯定不是真的古陶。而且,為了掩飾還刷上了泥漿,紕漏則被遮擋,一般人看不出破綻。小口長頸壺壺底也有“包漿”,制作極巧,讓你確認無疑是真品。好在當時講好,經鑒定如果是假的回來管換,不過這次去換的條件是兩件換一件,還要貼錢。兩個換一個也好,貼錢也罷,關鍵是要一個真品,擺了半天是個贗品,這不是貽笑大方嗎?
換的過程中我相中了一個雙耳小罐,除罐口有小沖兒外,器型還算完整,經過長時間的“砍價拉鋸戰”,終于換成了一件,未加錢。但隨即又相中了另一攤位的小口長頸壺,器型正是我喜歡的那種。俗話說“人逢喜事精神爽”,比例和諧的器型、美麗的圖案令我愛不釋手,攤主開了一個他認為最低的價,我當然不能接受,反復敲價仍不松動,但我實在是被此器型迷住了,犯了買東西時的大忌,讓人看出你勢在必得。當他得知我身上帶的錢數時,又突然180°大轉彎,按身上的那個數成交了,此時,其實應該懷疑此貨的真實性。然而“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只能打包拿走。地攤買貨,有許多不方便,因為包好的東西不宜打開,倘若兩個彩陶當時一對比,也許不會出現又購贗品的錯誤。
回到家中,壺、罐放在一起,真假立現,小罐古樸典雅,色彩經過歲月的流逝,已浸透到陶質中,畫法粗獷稚拙,充滿隨意性,純樸自然,沒有任何做作的感覺。細看彩繪極似一個魚簍,縱橫交錯的筆劃之間有些似蝌蚪的符號,與蝌蚪十分相像,不知現代人怎樣破譯在數千年前原始人繪此罐的真正意圖。罐底的邊緣上有螳螂似的草蟲,賣主曾特別強調,不知繪此有何意義,或信手繪出作為標記,也不得知。罐口有沖兒,掉茬古樸,一耳邊有修飾的痕跡(掉茬后黏),一般補之,留有油跡。口內有彩繪線條,罐的最大直徑處有未洗掉的包漿,一部分包漿將彩繪蓋住,再則器面有小探坑,因此有探坑的彩陶多為實物。綜合幾個方面來看,此罐為真無疑(當然做碳十四鑒定最有把握)。而小口長頸壺相比之下則顯示出它的“光潔”與“豪華”,繪畫精美,現代氣息濃郁,而它的底部也有包漿,不過是掩人耳目罷了,再聽聲音,罐聲沉悶,壺聲輕脆。
在收藏領域中“打眼”、“交學費”再所難免,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就是這個道理,不要性情急躁、急于求成、志在必得、貪圖“撿漏”。要把損失降到最低點,多讀書、多交流、多觀察、多上手,是搞收藏立于不敗之地的法寶。
(作者系圓明園學會學術委員、老舍研究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