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米蘭家具展第51個年頭，這個年過半百的最具影響力的世界設計盛會，在一片歐債危機的景況之下，依然充滿強勁的設計能量。今年的展覽中回收材料和環保技術的表現，以及將古老建筑作為現代設計的展覽空間，都成為一種設計新趨勢。
    意大利國寶級設計大師Gio Ponti，在半世紀以前的一把經典椅子“超級輕”（Super Leggera），結合傳統手工技藝與精密的結構計算，質地扎實穩固又極為輕巧，成就了一把至今仍被世人所稱頌的作品。一向是家居產業的重要經濟推手米蘭家具展（Milano Salone del Mobile），去年剛過完50歲生日，俗話說人生50剛開始，今年再度出發走出半百后第一步的米蘭展卻很不巧跌入一片歐債危機的景況，所以這一步，走得明顯與去年甚至過往有所差距，意大利郵報上的頭版標題就表示清楚且一語道破 : Cercasi leggerezza （找尋輕量），正好讓人想到50年前Gio Ponti的“超級輕”。
    所謂輕量，當然不僅是指實體材料，還包括整體設計思維到制作等各設計環節中更謹慎的態度。所以，整體而言，今年的米蘭展，我們看到的較多是沉穩保守型的設計，簡練的外觀，冷靜的線條，以及多為環境所設想的綠色設計等等。此外，此回也難得地看到許多單品設計的過程與細節表現特展，以及部分品牌精神與設計經典的完整呈現，好像是在原初階段的重新整理和出發。在外圍的城市展廳中，更是看到了不少探究設計思維的主題性展覽，以及歐亞各國設計的精彩較勁，主辦方還籌備了設計劇場表演，這些都是今年的新變化。
    沒有去年的高溫早夏，今年維持著家具展一貫會有的濕冷天氣，雖然小雨綿綿大雨不斷，陽光卻也總是在大家需要它的時候會出來露露面，尤其在那開展的第一天，標準的和煦陽光整日普照著Rho展場的玻璃頂篷，篩落下的格子陽光成為天然地毯，是最有能量的日光大道。設計七日，米蘭穿上華服，沸沸揚揚的氣氛依然如故，新的設計能量依然強勁，不景氣的年代，人們依然沒有放棄用設計來改善生活的美感。米蘭展50年后的第一步，依然精彩。

    設計大牌新表現

    意大利著名品牌Kartell總是在會內展館第一位置亮相，今年Kartell的整體空間參觀動線呈U字形，順暢地將新品流水線般排列介紹，還將每件設計的模型、草圖等研發過程直觀呈現，一旁還有視頻現場連線設計師來說明設計概念。菲利浦·史塔克（Philippe Starck）的Master Chair與MasterStool將三種椅背的輪廓保留在同一把椅子身上，視覺上看起來相當有趣。延續去年無色彩的風格，Kartell這次除了少數配件系列有豐富的色彩，大部分家具產品雖有小幅度的色彩變化，仍舊秉持著黑、白與透明這樣的基調。
    擁有不少膾炙人口經典設計的Z a n ot t a就在K a r te l l的展位旁，也在空間中的一整個墻面上，展示著從AchileCastiglioni到Joe Colombo等設計大師的經典作品模型與草圖，以及歷史刊物等資料，對于從未好好認識這些經典設計的人來說，是很難得的好機會。
    德國品牌Vitra的裝飾搭配與色彩協調功力總是一流，在從客廳、餐廳到臥房、起居室的空間中，透著和諧而又活潑生動的色彩與材質的混搭觸感，讓每一處空間看來都值得細細品味。一整片白墻上所擺飾出的玩偶或植栽等物品，高低不一像是五線譜上的音符般有著跳躍的節奏，這些置物架則是與Bouroullec兄弟所合作設計的新作品Corniches。
    每年新作都大獲好評的新晉品牌Casamania在今年的展位上別出心裁地將每件作品都置放在裝有滾輪的木板上，頗有重現傳輸帶的原始工業風格。而新作品Remenber ME則是現場最受矚目與討論的話題，簡單線條的桌子和椅子，遠看像是不規則的混合色調，近看才會發現內藏玄機。袖子的鈕扣或是棉外套的拉鏈，甚至牛仔褲的口袋等都共同融進家具的形體之中。原來這是能夠讓使用者將陪伴自己多年、有深厚感情的衣物，也能轉換型式，成為居家空間中的另一種存在，也賦予了舊物件新生命。品牌負責人說，只要將想做成家具的舊衣物送給他們，你的衣服就會變成一張椅子或桌子回來，不浪費一塊木材或資源，同時留存了自己的回憶。像這樣的回收概念，是這次展覽中常見的做法，如曾做出可口可樂回收椅的EMENCO，這次在展位主墻面上就大大地寫著：Time To Stopand Think。一批像軍隊般按色階排列的新作品陳列舞臺上，主打一張由菲利浦·史塔克操刀的單椅，一件完全采用回收廢木料所壓制成型的簡單座椅。
 
    回收概念與環保節能

    雖然回收概念的作品在整個設計界來說早已不足為奇，但每年我們還是會看到越來越多透過創意的概念結合綠色設計的表現，也總是會遇到令人驚艷的方案。荷蘭設計師DirkVan Der Kooij的作品the endless chair，使將回收塑膠廢料(來自舊家電如電腦、冰箱等等)融成牙膏般的凝結性高的軟材質，結合數據化的機器手臂，將椅子的三維數據輸入，機器手臂就會開始在地面上由一張椅子的側剖面開始畫圈，每畫一圈都向上增高，歷時三個小時后，一張椅子就“畫”成了，完全不需要后期處理。Dirk Van Der Kooij今年不僅做出了搖椅的版本，塑料的成像因為篩檢雜質的技術進步而品質更好了，也加入了新的素材，比如將回收的光盤透明塑料空盒運用同樣的制程，做出透明感的燈具作品the endless lamp。不同的回收材料的排列組合，用同一種簡單而充滿無限可能的解決方案，帶來了深遠的設計創作空間。
    意大利廚具品牌Valcucine在自家showroom中，首度發表了革命性的廚具系列Demode。概念是打破一般廚具不方便更換，并且會對環境造成污染的現況，將整體廚具系統模組化，并強調全部材質都是回收再制或天然成分，使用者可以依據自家廚房空間所選擇合適的模組搭建方式。更具意義的是，在這套所選用的系統多年后希望更新時，也會由原廠來回收，100%是可分解，其中90%又可在處理后又重新利用成為新的產品。搭配這個主題的新發表，Valcucine還推出了ArtTWO系列的回收物件搭組的家具與生活用品，從用腳踏車座墊制成的單椅到汽車頂蓋做成的方桌，極富巧思且逗趣的小產品，將來也會量產成為品牌自家的小玩意。
 
    高科技的新運用

    往年為了參觀許多會外展覽，總是必須要拿著一本會外展導覽手冊，前翻后畫，標記重點、貼上標簽，而在前往的過程中，還要抽出地圖來研究，通常不到兩天工夫，小冊子就翻爛了。拜現代科技所賜，今年只要下載個Fuori Salone和 i Saloni的App，就可以全部在手機上進行相關閱覽，并且結合地圖與事歷，以及搜尋和標記的功能，將上百個展事輕松在手掌上即時查詢，還可同步與他人分享。
    此外，在多處展覽的展示櫥窗上，也可發現正方形的QR CODE編碼，只要輕松拿起手機掃描，所有的資訊也都收入囊中，不用再拿取一堆紙質資料。這些科技的影響，也滲透在各品牌的展出方式中。譬如三星在SuperStudio里所舉辦的“4分鐘思考未來”主題展中，便是采用一種全新的體驗方式，來領會未來科技生活的想象。進入空間中，看到一片全是灰色的景像，包括所有的家具與物件等。但只要拿起平板電腦在面前移動，選擇你所在的區域，結合攝像頭，瞬間就能把眼前的灰空間彩色化，并且有真實的人物在其中的空間里活動著。從起居室到廚衛空間，借由平板電腦來窺視人物在空間中的生活，探尋未來生活的樣貌，就好像將人的想象同步到了現場一般。如此全新形態的創意觀展方式，讓人驚艷難忘。
    向來擅長操作話題性影像的荷蘭創意品牌Moooi，今年將所發表的一系列新品家具與各種膚色裸身男女模特在方盒中合照的震撼影像，帶來不少爭議性討論。會場中達到行銷的高潮點，則是讓觀眾們在一個Moooi的專屬方盒空間內，來一張在方格內將自己如置身無重力狀態般擺出屬于自己的創意姿態，然后及時連線上Facebook炫耀一番，觀眾玩得開心，品牌的宣傳也取得了極佳的效果。
 
    品牌周年慶的饗宴

    全城皆展，所以每一年來米蘭展，要全部看完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但其實若能將心中覺得最重要的幾個展區和品牌掌握到的話，大抵也不會留下太大的遺憾。從前年開始發展的東北角新興荷蘭設計區Ventura Lambrate就早已成為會外展不能錯過的好地區，在這里的許多展覽都擁有豐沛的原創概念和高品質，尤其有來自荷蘭名校埃因霍溫設計學院（DesignAcademy Eindhoven）、英國皇家藝術學院（Royal college ofArt）以及米蘭工業設計學院（Scuola Politecnica di Milano）的作品，讓這里增添了許多實驗性場域的氛圍。而市中心的SanBabila地鐵站那里，Via Durini的各大品牌Showroom則是一條龍式攻略重點。
    在Via Manzoni上的教堂后方，有幾間燈具品牌的旗艦店，雖說今年非燈具年，但這些品牌燈具的店家中，還是有些小規模的展覽做新品發表。Luceplan今年就發表了兩款相當不錯的設計，一個是歷經三年研發的”Nothing”，將所謂的輕量做到了一種極致，一張網一般的結構，可以從二維平面拉成三維的立體燈具，讓極低耗功率的LED燈源定位在網結構的交叉點上，亮度卻足以照明整個墻面。另外，以平衡為主要概念的壁燈Couterbalance，擁有長臂的燈源，運用隨處平衡的杠桿原理，讓燈源在空間中可以發揮最大的移動范圍，在工作空間中有高度的實用性。
    Flos今年則是歡慶五十大壽，在店家隔壁的Ansaldo空間設立了一個臨時博物館，將50年來經典作品的相關史料，做了一系列完整的呈現與展示。今年算是周年慶最廣泛的一年了，從Flos的50周年慶，到會內展的衛星沙龍展也適逢15周年紀念，而Tortona區Design Village 里的Poltrona Frau，則是正好一百年的紀念。
    大部分周年展中看到的都是歷史性的完整展示，不過在Brera區的MOROSO品牌展示間中，則選擇了一場特別的裝置性展覽來表現60周年紀念。MOROSO找來了中國建筑師張軻，將新作品Hidden Dragon放在空間的中央，座椅的靠背造形如起伏的山脈，周圍則圍繞以生動的水墨畫作，仿若流動的水，在視覺上有線條的韻律流暢感，搭配著的音樂是電影《花樣年華》主旋律，不時還來一段電影中男女主角的粵語對話，運用如此強烈的中國紅意象，作為一個意大利品牌的周年慶展，不禁感到如今亞洲設計魅力在世界設計產業的影響。

    亞洲設計表現

    每回的米蘭展，其實就像是年度設計博覽會，世界各國無不奮力把握機會在這黃金周展現自身設計實力，因此常可看到打著國家名號的各種主題展。以亞洲設計在米蘭的發展狀況來說，近年來有相當蓬勃的發展趨勢，除了日本設計長年來一直是米蘭展的強勢角色之外，華人設計在這兩年也有不錯的表現，作品在當地媒體大多有很高的能見度并引發設計圈的討論。今年在Ventura Lambrate區就有荷蘭設計大師Gijs Bakker為藝術總監所領軍的Han Gallery，以當代設計詮釋中國傳統文化，融合了臺灣街頭生活元素與現代設計語匯，用豐富的材質與制作技法，成功將華人文化精隨，透過精巧的設計呈現，部分展品甚至還被意大利Missoni所相中，列為品牌收藏品。
    同樣在VL區中，這次也難得地看到來自印度的設計家具Gunjan Gupta，金屬與木材、玻璃等塑造出簡潔的新印度線條，內斂地將民族特色展現在現代設計之中。若到Tortona區，則會看到來自北京設計周的Slow Seating展，集結了上百張座椅設計，展現出豐沛的創意與中華文化特色。Super studio piu’里有來自泰國的Slow Hand展，表現了許多屬于泰文化的精湛技藝工法，以及竹、紙、木、石等不同素材的靈活詮釋。

    新興文化場域MOST

    今年會外展最新鮮的新聞，要屬英國設計師Tom Dixon所選中并策劃的MOST這個地方。MOST(National Museum ofScience and Technology)，即達芬奇科學博物館，這里原先是16世紀的修道院，二戰后重建時保留了原貌，建為珍藏有達芬奇手稿以及各項巨型裝置的博物館。去Tom Dixon發布會的路上容易在偌大的前庭回廊間迷路，穿過并列著廊柱的回廊，沿途看到一些年輕設計師的展示臺，走到盡頭下樓梯來到一樓庭院，須得穿過庭院再進入一間停放好幾臺古董火車、相當震撼壯觀的廠房。怎么今年特別離開了往年選擇的Tortona區，獨自來這里開疆辟土呢? Tom Dixon的工作人員打趣地回答：“是啊！今年對我們來說，也真是一場冒險哪！”跟隨工作人員來到一座陣陣巨響的工業機械前，機器貌似正在金屬板上沖孔，當工作人員解釋說這就是Tom今年的新椅子，你會發現環繞著古老鐵軌與高聳火車，充滿挑高廠房與現場制作方式的這個地方，其實正是Tom想要的。
    在整個占地四萬平方米的MOST展區中，展館內本身的設施就很耐人尋味，從潛水艇到飛機甚至是古代的巨型帆船，這樣極具工業制造氛圍的環境中，集結了許多新銳品牌與設計師，還有商業品牌結合藝術表演的活動。大家都環繞在館區內的回廊、庭院、廊柱間，伴隨著一旁San Vittore教堂的鐘聲，十足中世紀的場域無形中帶來了冒險的氣味，游走其中的樂趣妙不可言。在Tom Dixon主題為Luminosity的展區中，由新燈具Etch Web所營造出的詩意光影空間，是令人難以忘懷的美麗畫面。還有與網絡設計媒體Dezeen所合作的媒體直播間，以及冰激淋自制課堂等不同空間，就像米蘭展大餐之余的開心甜點。與Nokia合作所打造的Pop-up spring table臨時餐廳，可以在滿布中世紀濕壁畫的典雅空間中，坐上TOM的最新設計座椅，享受米其林廚師所帶來的餐點，這一切的精心策劃，結合了藝術、時尚、美食、文化與傳播，讓觀展變成更具有現場感與參與感的體驗，也成就一場讓五感都被滿足的美妙旅程。

    老建筑變身新展廳

    在會外展看展最大的樂趣莫過于可以在各種不同性質的空間中游走，驚喜與收獲往往發生在巷弄間的拐彎處，或是空間本身就是一個值得品味的主題。除了MOST展區，Duomo大教堂附近的米蘭大學，擁有多樣性的地景與建筑特色，搭配一系列的裝置與藝術設計展覽，在白天的自然綠景與夜晚的炫目燈光交錯上演中，展現獨特的空間個性。此外，首次在今年開放的Clerici宮殿，展出了由Domus雜志與Audi共同合辦的未來概念展 Future in the making，將許多充滿創意與想象未來生活的設計議題、材質思索等內容，鋪陳在整座18世紀的華麗宮廷里。雖置身現代，但眼前看著的是歷史萃煉的精華，腦中卻思考著未來的無限想象，這樣的體驗，還真不是天天都有。
    同樣也是在一座古老的建筑中，米蘭的名門貴族威斯康丁宮殿Palazzo Visconti也是首度開放成為設計展空間。被Wallpaper雜志選為2012年度設計師的Nendo在這里也帶來了精彩的表演——今年整個米蘭真是Nendo的天下，不但被許多平面媒體拿來專題討論，不少報紙的封面也都是他，除了推出和無數國際品牌合作新品之外，Nendo在米蘭各處還同時擁有四個不同主題的個展。其中最特別的，就是在Palazzo Visconti所展出的Trial&Error，秉持一貫的簡約風格與幽默手法，將物件無論在造型與量體上的虛實表現，運用流暢線條的勾勒與排列，讓觀者在不同角度的觀察下，都能感受到其中的想法與奧妙。尤其在四面濕壁畫渲染成的背景空間下，每件作品仿若成為立體畫框一般，將古典藝術就這樣悄悄地偷渡到現代作品之中，巧妙的融合一點也不突兀，現場的燈箱基座又更增添一股神圣的氛圍。
    在這處處都是古跡的國度里，將現代設計導入古老空間，讓深厚的文化底蘊作為創意設計的最自然卻沉穩有力的展示背景，也的確是在米蘭這樣的城市才擁有這樣的財富。主辦方Cosmit今年還特別選擇在Ambrosiana Biblioteque（安布羅圖書館）舉辦了一場名為Skybook（天書）的多媒體聲光劇場式展演，利用此古跡圖書館的空間，巧妙設計出先人對于建造米蘭城的歷史與對于家的設計概念等不同的想法，讓古卷透過光纖的連結與聲效的轉換，產生立體的對話。每晚三小時的限時展演，使得館前總是大排長龍，相信這是米蘭展期間每晚的雞尾酒派對之外，最熱鬧的節目了。
    細致地消化后，再運用不同的方式來詮釋自身的設計文化，意大利人在這方面真是很有一套。在米蘭三年展中心的地下室空間，同樣是限時演出的Design Dance（設計在跳舞），排隊隊伍甚至都延伸到大門口馬路上去了。這場表演將許多讓人耳熟能詳的經典作品作為對話的主題，透過故事與對話，將這些設計的材質、特性以及背后的設計理念等內容都一一表現出來，生動有趣的演出將原本的靜物也同時賦予了生命，共同在舞臺上訴說自己的故事，是比任何課堂教學都生動的設計普及。

    （裴惟怡 Lia Pei，曾旅居意大利多年的臺北人， 現為實踐大學工業設計系講師，文字與攝影作品廣見于兩岸平面媒體。攝影專頁www.facebook.com/fotolia.t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