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00億歐元足以穩住市場信心么？雖說習慣大手大腳的部分歐元區國家也在準備節衣縮食，但從次貸危機的演變過程來看，連掌握最多金融資源和國際話語權的美國尚且不能阻止危機的迅速蔓延，何況歐洲？沒有哪個負責任的大國愿意看到歐元倒下，但若歐元真的不幸“罹難”，已成為歷史記憶的德國馬克和法國法郎或許會重回人間。

　　從來不缺浪漫情懷的歐洲，眼下最不能失去的是作為一體化象征的歐元體系。
　　盡管在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支持下，歐盟端出了總額高達7500億歐元的救助方案，美、日等國隨即向市場注入信心；被西方認為最具救援能力的中國也向下一個主權債務危機可能爆發點的西班牙緊急聲援；但是這場由主權債務危機引發的歐元區系統性經濟與金融危機并非簡單的見招拆招所能遏制。眼下，不僅整個歐元區，甚至作為西方第二金融強國的英國都在滑向暴發債務危機的臨界點。在高度敏感的市場傳導機制作用下，如果歐元區部分國家主權債務危機進一步發酵，市場信心不斷動搖，誰能保證歐元區下一步不會有爆炸性的事件發生？假如這場主權債務危機最終演化成燎原之勢，則不僅將吞噬世界經濟復蘇成果，更會部分摧毀歐洲的經濟版圖。正如瑞典財政部長安德斯·博格所言：“我們看到市場出現了‘狼群行為’，如果不阻止它們，它們將把較脆弱的國家撕成碎片”。
　　無疑，歐洲耗時11年初步建成的歐元體系眼下正處于命運的十字路口。如果說，一年多以前，有人對歐洲警告說，“狼來了”！當時的德、法等國還不是很在意的話，那么，今天，憂心忡忡的默克爾和薩科齊是決不敢忽視任何危機跡象的。也許，有人說，7500億歐元應該足以穩住市場信心了。過去習慣大手大腳的部分歐元區國家不是也準備節衣縮食了嗎？但從次貸危機的演變過程來看，連掌握最多金融資源和國際話語權的美國尚且不能阻止危機的迅速蔓延，何況是經濟與金融層級稍遜一籌的歐洲？
　　不幸的是，目前沒有跡象表明歐元區在降低主權債務違約風險方面已找到了治本之策。歐盟委員會日前發布的一份經濟報告顯示，過去一年，為拯救歐洲金融業以及應對經濟衰退而采取的緊急措施，已導致歐盟公共財政狀況迅速惡化，并將繼續惡化。其中，歐元區的公共債務占國內生產總值（GDP）的比例將由2007年的66%升至明年的88.2%；若不采取有效措施，整個歐盟的債務將在2014年超過經濟總量，歐盟面臨集體破產的危險。假如具有指標意義的意大利最終也步了希臘后塵，那即便歐盟啟動7500億歐元的救助機制，恐怕也是泥牛入海。果真如此，世界經濟或將步入新的寒冬。
　　細究持續發酵的歐元區主權債務危機之源，顯性的原因在于歐洲為拯救受傷嚴重的金融業祭出擴張性財政政策落下的后遺癥；進一步的原因是投機資本為博取海量收益而對歐元的空前阻擊；深層次的原因則是看起來比較穩健實則虛實倒掛的歐元區經濟，為市場風險被人為放大提供了可能條件。當一個國家的經濟重心偏離于工業發展和技術創新之后，舉債度日和飲鴆止渴又有什么兩樣？
　　經濟和制度一向相對穩健的歐洲竟成了當今世界經濟的最大風險，著實令人大跌眼鏡。從歐元區經濟的基本面來看，這場由主權債務危機引致的系統性經濟與金融風險，的確被標準普爾、穆迪和惠譽等信貸評級機構放大了；金融投機資本應沒有足夠的實力將歐元區拉下水。但貌似強大的歐元區由于“先天不足”，或者說由于在統一的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上缺乏有效調控手段，使得其經濟總量盡管比肩美國，但在應對債務危機方面卻手腳被嚴重束縛。眾所周知，由于歐元區缺乏統一的財政控制預算，成員國債務只能由本國財政作為擔保，沒有統一的財政作基礎，歐元信用相當脆弱。在此情況下，各成員國財政赤字比重不能超GDP的3%的上限就成為唯一約束，也是歐元信用的最大基石。然而，這一約束沒有實質性的懲罰機制。另一方面，由于區內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經常不同步，僅靠貨幣政策顯然無法應對可能的風險。而各國普遍偏好的擴張性財政政策又在加劇業已呈現的經濟風險，再加上整個歐元區經濟活力的衰退，使得區內國家無論是在快速反應能力還是協調行動能力方面都落后于美日等國。
　　歐元本有資格、也非常想充當美元制衡者的角色，但從來就不是鐵板一塊的歐洲大概沒有想到，作為頂尖戰略高手的美國只是發動了一場規模并不大的科索沃戰爭，就使歐元跌宕起伏。如今，不少歐洲人可能仍在感激被譽為“歐元之父”的蒙代爾，認為他的“最優貨幣區”理論大大推動了歐洲經濟一體化進程，亦節約了不少交易成本；但有些歐洲人也許并不這么認為，在他們看來，是蒙代爾溫柔而體面地殺死了經典的德國馬克和法國法郎，也讓意大利里拉和荷蘭盾成為歷史記憶。也許，若干年后，這還是歐洲大陸老牌工業強國心中永遠的痛。
　　另一方面，世人也在思考另一個問題：為什么作為歐盟重量級成員的英國遲遲不肯加入歐元區？這究竟是曾經的“日不落帝國”保存面子的需要，還是大不列顛人的老謀深算？筆者認為，英鎊不愿被招安，正是作為滿身密布金融基因的英國基于國家競爭戰略的長遠謀略。表面看，英鎊在國際貨幣體系中有點茍延殘喘的樣子，但英國明白，在國家尚未消亡，經濟競爭越來越集中到對重要產業控制權爭奪的今天，保持貨幣獨立性之于主權國家依然十分重要。
　　沒有哪個負責任的大國愿意眼看著歐元倒下，歐盟也一再聲言要不惜一切代價保衛歐元，但原本被寄予厚望的歐元，由于自身難以克服的致命弱點，使得歐元區國家在市場風險面前顯得異常脆弱。當然，但若歐元真的不幸“罹難”，已成歷史記憶的德國馬克和法國法郎或許會重回人間。

（作者系上海外國語大學東方管理研究中心副主任、經濟學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