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步行上下班，總要穿過一條長長的小街。日子久了，發現小街雖然狹窄、凌亂，一早一晚卻總是人流熙攘，一天比一天繁榮。特別是與僅隔幾百米之外的大街相比，小街更顯得活力十足、充滿人氣。
早晨，是小街最為忙碌的時候，幾家早點鋪子都在門口支起炸油條的大鍋，黃燦燦的油條引誘著步履匆匆的路人，無論是上班的、上學的還是出門遛早的，在小攤上花上兩三元錢，買根油條外加一碗餛飩，幾分鐘解決了早餐問題。如果嫌油條太單調，旁邊的小攤上還有冒著熱氣的大餡包子、外焦里軟的烤燒餅……
傍晚的小街則是一天中最熱鬧的，各種菜攤、水果攤、雜貨攤將小街變成了一條綿延幾百米的臨時大集市，五顏六色的青菜與水果既新鮮價格又便宜。借著菜市的光，小街上其他買賣也跟著興隆起來，什么開飯館的、搞裝修的、做衣服的、賣雜貨的，以及美容理發、網吧等等，都不愁沒人光顧。一些腦筋轉得快的商家，發現小街是一塊經營買賣的風水之地，不失時機地搶占最好的位置，花錢裝修起漂亮的門臉兒。
類似的小街在京城并不難覓，只不過它們大多被高樓大廈所遮蔽，不容易為外人所熟知罷了。也許來自小街的食物尚未完全夠得上衛生標準，商家的交易也還沒能做到十分規范，可是它們對于居住在附近的大部分普通居民來說，已成為每天生活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不錯，幾十米外的大街上，現代化的大商場、設備完備的超級市場隨處可見，但光顧這條小街的人并不比那些地方少。特別在每天五六點鐘下班高峰時段，小街上摩肩接踵，竟有些寸步難行的感覺。
小街為何會有如此之大的吸引力呢？原因說起來很簡單，就是市場經濟那只“看不見的手”在起主導作用。比較一下不難發現，同樣商品在超市里的價格大多要比菜攤或小店貴，有些品種的價格差距還真不是一星半點，既然小街距離超市并不遙遠，還可以討價還價，人們何必多掏腰包讓自己吃虧呢。何況，小街上賣的東西差不多都是當天進貨當天賣光，起碼新鮮二字當之無愧。
經常光顧小街的自然都是些再普通不過的老百姓，開著私家車的“大款”或白領是不屑一顧的。而小街上的買賣人身份則比較復雜，有外地來北京謀生的，也有本地提前“退休”下崗的，有些是與朋友合伙開家小飯館、小雜貨鋪，有的則是全家老少齊上陣擺個地攤賣蔬菜水果或其他小商品；租一間四五平方米的臨街小房，夫妻倆就能開門賣餡餅、包子，大樹下搭個涼篷，一個人賣西瓜、冷飲，生意也能做得不錯。
小街為居民生活帶來方便，也給四處漂泊的人們提供棲身之地、謀生之機，但是卻經常會令城市管理者們感到頭疼，因為隨著小街生意的日漸興隆，不可避免地帶來諸如破壞衛生、堵塞交通、搞亂環境等等問題，小街的凌亂往往與大街的整潔形成鮮明對照，因而在管理者眼中總感覺不那么順眼，一有機會比如重大節日來臨的時候，小街就成了被整頓的對象。在那幾天里，走過小街會覺得很陌生，各種買賣的吆喝聲、討價還價聲不見了，小街顯得異�？諘�、冷清。此外，小街還常常面臨被改造的威脅，不知道哪一天，臨街房屋的墻上就可能被白灰畫上大大的圓圈，中間寫著一個醒目的“拆”字。過不了多久，小街被推土機夷為平地，代之而起的不是高樓大廈，就是漂亮的廣場或寬敞的馬路。近些年的大規模城市改造，讓京城多少歷史悠久的小街小巷永久地消失了，恐怕沒人能說得清楚。
城市面貌日新月異固然令人欣喜，可小商小販被擠得沒有了立足之地又不能不令人感到憂心。記得早年間，北京一般居民區里都設有小型副食品商店，做飯時發現醬油沒了，現派小孩子下樓去買也來得及。如今呢，說是生活水平提高了，倒有不少地方變得不如以前方便。像筆者現在居住的小區，位于北京城南中心地段，附近連一家副食和日常用品商店也沒有，平時哪怕買瓶醋也非得到幾站路外的大超市去不行，至于修鞋修傘之類的就更別想了。七、八年前，此地堪稱京城最繁華的商業區之一，商鋪密集，人煙稠密。大規模拆遷改造過后，原來那些歷史悠久的老字號、老店鋪走的走、關的關，新修的大道足有幾十米寬，兩旁卻顯得空蕩蕩的，似乎很難重現往日的熱鬧與繁華。
十幾年時間，讓曾經的老北京變成充滿現代氣息的大都市,人們的生活方式也隨之發生了不小變化。然而，不論時代怎么改變，老百姓都得按部就班地過日子，不是嗎？柴米油鹽醬醋茶，所謂開門七件事哪一樣少得了。幸好，高樓背后還有一部分尚未來得及拆掉的小街小巷，給為數不少的普通百姓保留了一點必須的生活空間。
其實繁華如香港者，一樣有狹窄破舊的街道及小商小販問題，人家不僅沒有一味地取締、清理，反而在有效疏導與管理的基礎上，從多方面給予扶持，讓遍布在大街小巷的攤販成為香港經濟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并承擔起降低失業率的重任。實際上，香港80%的公司都是私人開辦的中小企業。不能想像，沒有了街頭巷尾的小店小攤，香港人的生活會是什么樣子。類似的情景，在其他國際化大都市里也并不少見。可見，所謂民生是不以人的主觀意志為轉移的。
無論如何，衡量一個城市是否現代文明進步的標準都不應該是高樓的數量與馬路的寬度，讓各種人群都能找到安身立命之所，才是宜居之地努力的目標。而看起來不那么美觀的窮街陋巷，正是升斗小民們賴以生存的重要依托，為此在規劃改造它們的時候，必須慎之又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