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半個多月了，李晶還是渾身癢。跟朋友聊天的時候，她的手隔著衣服使勁兒地撓，朋友瞪大眼睛看她，她才意識到“失態”，隨即擺擺手，說一句：不好意思啊，習慣了。
    李晶，1986年出生的北京女孩，樂觀時尚，在東二環某高檔寫字樓里，和朋友合伙代理國外的產品，收入不錯。前一段時間，她去偏遠的貴州農村自愿支教，原計劃是待上半年，但因水土不服，渾身起紅疙瘩，刺癢難忍，只堅持了一個月，這讓她稍有愧疚。不過欣慰的是，在她的感召下，身邊好友們一個月內捐助了6萬多元的物資，實實在在幫助了大山里的孩子。
    李晶說，這次的經歷凈化了自己的內心，也悄然改變著身邊的好友。“朋友們都有做好事的愿望，我就算是先替大家邁出第一步了。”
    未來，她打算每年拿出一個月，去最窮的地方支教。
    李晶的想法并非沖動，而是醞釀了好幾年。在北京工業大學臨畢業前，她很認真地列過一個單子，上面寫著這輩子必須干的13件事，每年支教一個月便是其中之一。
    當被問到，另外12件事是什么？李晶抿著嘴笑，“這是我自己的秘密。”
    兩年前，她走出校門，等工作和生活都穩定了，就在今年開始實施支教計劃。她上網搜索，打電話核實，最終選定了貴州省六盤水市六枝特區梭戛鄉的團結小學，那里正好有個支教的語文老師要離開，她可以補缺。和校長打了幾個電話之后，她定下了行程。中秋節前，她買好了機票，但沒有告訴父母，陪父母吃了中秋團圓飯。第二天一早，她宣布了自己的計劃，父母吃驚得說不出話來。此前，她從未單獨出過遠門。
    8個小時的行程，從飛機換成火車，再轉汽車，最后坐一段摩托車，她才到達支教的小學。在路上，她還發了條微博：“大自然給了我們很多、很美好的東西讓我們去看、去體驗。我們應該用眼睛去撫摸，用身體去感受。做到雁過不留痕，心里卻滿滿的。”
    從那時起，朋友們開始關注李晶的一舉一動。
    學校的情況并非她想象的那么苦，一個簡易的女教師宿舍，加上她一共住了三個老師。她教五年級語文，還有4個年級的音樂課，一周要上18節課。剛去的日子，什么都是新鮮的。山里空氣宜人，生活節奏慢，早上，雞叫起床，下午孩子們放學后，她坐在桂花樹下看風景，水牛從眼前走過，她嘿嘿地笑，“感覺就像世外桃源。”
    第一周過得很愉快。她認真地上課，快樂地和孩子們玩。在音樂課上，她和孩子們一起唱啞了嗓子，好幾天說話都像馬三立。微博上記錄了她的心情：“興奮死我了！孩子們太可愛了，也很聽話懂事。有個孩子還學我說話，哈哈，下課以后孩子們都來寢室門口看我，還給我送了瓜子。我愛上這地方了！孩子們很缺詞典和課外圖書，也從來沒出過大山，我問他們最遠去過哪兒，有的孩子說，和朋友去過一個很美的山洞。他們打聽著北京的新鮮事，讓我講講天安門。”
    身邊的眾好友紛紛留言，有羨慕的，有鼓勵的，也有想通過李晶為孩子們做點實事的。
    支教第二周，日子就快樂不起來了。孩子們和她混熟了，上課也不好好聽了，作業寫得亂七八糟，不管她怎么教導，情況都沒有改觀。她的身上也開始起小紅點，一到晚上，癢得難以忍受。每天晚上9點半，她躺在床上就開始撓癢癢，直到兩只手都撓酸了，撓累了，她才能睡著。校長對她說：“這不是跳蚤蚊蟲叮咬，而是水土不服。”
    為了幫助孩子們提高成績，李晶開始做家訪。看到的場景讓她心酸，很多農家一貧如洗，屋里黑洞洞的，大白天進去還得打著手電。她了解到，孩子們一直很勞累，放學回家先得干農活、養牛喂羊，有的要帶弟弟妹妹，忙完了，天也快黑了，這才開始寫作業。有的孩子每天要走兩個多小時的路，翻過山頭才能到學校。她才知道，孩子們為什么上課精力不集中，為什么作業寫得歪歪扭扭。
    孩子們的生活很苦，有錢都省著花，連買牙刷牙膏都舍不得，平常吃不上大米而是吃玉米，很少吃肉。
    李晶問孩子們最想要什么？
    女孩子們說她們很想看書，尤其是白雪公主的書。李晶聽著，心里很難過。
    大山里的孩子很單純，他們用自己的方式表達著對李老師的愛，有的孩子偷偷給李晶一個生銹的手鏈，有的給她一張畫，有的從臟兮兮的兜里抓出一把瓜子。
    這種質樸的愛，讓她很感動也很溫暖。她也敞開心，和孩子們交流。她感覺到，大山里的孩子如此渴望得到外面人的關注。她的一個小小的舉動，常常收獲想不到的感動。一天中午，有個孩子來借洗衣粉，李晶才知道他們都是用洗衣粉洗手。常年干活，孩子手上長滿了老繭。她用濕紙巾給一個女孩擦手抹油，結果聚了一屋子人，她就給每個人都擦手抹油。作為回報，孩子們跑到山上摘回一大捧野花，身上沾滿了泥和帶刺的種子。
    生活也不全是陽春白雪，也有無奈和憤怒。有的老師說，在一些地方，國家補助貧困學校的錢，常被當地教育部門以購買器材教具等各種名目克扣，取而代之送來的是簡易籃球架子、乒乓球臺子。山里的學校沒有操場，器材就堆在教室里，越來越多，派不上用場。
    李晶決定做點事情，她的朋友積極回應。雖然山里的信號差得出奇，發一條微博有時得用上半個小時。但是，一個個實在的援助計劃，不斷地落實著。
    李晶支教兩周后，24箱1500套朋友捐贈的牙膏、牙刷運到；三周后，1000多本書運到。一個月的時間里，朋友們陸續捐贈了近6萬元的物資。
    利用朋友們運來的書，李晶建起了簡易的圖書館，孩子們高興得歡呼雀躍。
    但是，身體的不適讓她越來越難受。深思之后，她決定離開。悄悄地找好了接班的支教老師，買好了回京的票，她想悄悄地走。但是，消息還是走漏了。
    最后一節課，五年級的孩子們哭成一團，一個小男孩趴在桌子上，一邊哭一邊說，“李老師，我們怎么做，你才能留下來。”
    李晶和孩子們一起哭，哭啞了嗓子。
    萬般難舍，她還是回到了北京。
    這一趟的收獲，遠超出了李晶的想象。她看到了貧窮，體會了孩子們最質樸的愛，也感受了生活的價值。
    她說，現在的生活平靜而有力量。自己做了一件平凡的事，改變了自己也影響了身邊的人，“大家都有做好事的愿望，我先邁出第一步。未來，我想身邊的朋友會有更多人走出去。”
    她常想起孩子們渴望被關注的眼神。她說，城市里有很多人，每天忙著上下班、逛商場、買名牌，這樣的生活很空虛。“只有讓別人感到幸福，才能從內心感到幸福。”李晶還開玩笑地說，以前一直害怕小蟲子，在大山里，任由蜜蜂、粉蝶、飛蛾、蜘蛛和野狗在身邊轉悠，體會到了與自然和諧相處的感覺，小蟲子恐懼癥也隨之消失了。
    和朋友們聊天時，她常說，幫助人最重要的不是錢，而是真心。“沒時間不是理由，把在北京上網、逛街、吃飯、聚餐的時間省出一個月，把它送給最需要的人，自己的人生會過得更有價值。”
    如果不出意外，明年，在某個窮山僻壤的小學里，還會出現李老師的身影。
    她雙手合十，說了一個愿望：別再水土不服了。